財務學教授：股票、歷史、政治、經濟、商業、科技 &「普通人的自由主義」作者
私募, 4/21/2024
據說華爾街現在最紅的書，是華裔作家Carrie Sun寫的自傳Private Equity，紅的原因是她寫的是個人經歷，而她的經歷是在一個億萬富豪的避險基金(中國人叫對沖基金)，當富豪的私人助理。華爾街經常會有這些驚爆內幕的自傳，對絕大多數人來說，是一個一窺神秘世界究竟的機會，Carrie Sun在這方面並沒讓人失望。
Carrie Sun(應該是姓孫)是在八零年代的中國出生，父母都是文革後第一批參加高考而得以上大學的青年。她的父親因為接待美國來賓，而得到美國人的欣賞，進一步得以留學美國。她的母親，雖然一時沒法取得簽證而無法訪美，但她沒放棄，一直嚐試，甚至和面試官保證，她會把女兒留在中國，作為她會回中國的證明。但幸運的是，她不但拿到了簽證，面試官還要她也帶女兒去，因為這是美國一貫不拆散家庭的原則。
這對留學生夫妻，帶著女兒，就像八零年代得以出國的所有中國留學生一樣，吃苦耐勞，而他們正好碰上八九年六四天安門事件後，布希總統開門讓中國留學生取得綠卡的機運，留下來當了移民。就像所有移民一樣，小孩的教育，是他們生活的重心。Carrie Sun聰穎過人，加上父母不近人情的管教，讓她從小就矢志努力。她花了三年就唸完麻省理工，畢業後進了富達基金(Fidelity)，經歷了2008的金融風暴後，她當上了小主管，年收已經三十萬美元，但她幹不下去了，辭職去追求夢想。
照孫的說法，富達是一個極為歧視女性的環境，年輕漂亮的女性，不但升遷機會少，而且經常受到職場性騷擾，甚至要和男主管上床。這是孫的第一個爆料，她的指名道姓，可信度應該不低。
孫一直有寫作的夢，之後上了一個華頓商學院開的學程，結合MBA和藝術創作，但她發現好像走了回頭路，沒有對寫作有助益，因而退出。為了養活自己，她找了人頭顧問公司，幫她找一個助理的工作，希望可以有些收入。經過一連串的面試，孫進了一個避險基金，進入了一個奇妙的世界。
雖然孫在書裡用了假名，但看過書的都知道，她寫的就是Tiger Global這個赫赫有名的基金。Tiger Global有名，是因為這是少數跨避險(hedge)和創投(venture)的大型基金，Tiger Global在前幾年，在矽谷惡名昭彰，經常一投就是嚇死人的金額，而且常不顧矽谷慣例，也不作due dilgience，把創業家的胃口養大，搞壞行情。而僱用孫當助理的老闆，就是Chase Coleman這個Tiger Global的創辦人，一個知名度很高的億萬富豪。
Chase Coleman出身世家，大學畢業後就在Julian Robertson的老虎基金裡做事。這大老虎本身就是一個傳奇，而他帶出來的一群小老虎(tiger cubs)，也有一大堆傳奇，包含幾年前差點把瑞士信貸弄垮的Bill Hwang。Coleman的Tiger Global戰績不凡，有投到臉書、阿里巴巴、字節跳動，還有一大堆知名的科技新創，所以年紀輕輕，就擠身billionaire的行列。
在孫的描述裡，Coleman是一個愛家，沒有在外面亂搞，也不喜歡交際應酬，極為理性的精準投資家。但最引起我興趣的，當然是這些華爾街的菁英公司，有什麼獨特的地方。奢華，是我的第一印象。孫說，公司在面對中央公園的豪華辦公樓裡，Coleman的家也在走路可以到的地方，公司裡有面對公園的健身房，整天開放，進門就是隨你挑的Lululemon運動服，各式各樣的運動器材，運動完後，在五星級飯店一般的淋浴間洗好之後，衣服丟著就好。公司廁所，因為有人習慣不好，所以公司請了一個人，專門在有人用完廁所後，立刻清洗。
食物飲料當然無限供應，而紐約的各式外賣，公司出錢讓員工點，還有人專門到樓下取餐。Nobu這種很容易訂不到位的名店，和公司有合作關係，永遠都是想吃就可以吃得到。孫說她小時候回上海，吃過小籠包後，就覺得人生如果能像上海老太太一樣，天天吃小籠包，有多好。結果上了這個公司，她的夢想就實現了。只要她願意，她可以天天在公司點小籠包吃。
但她沒有那個閒情逸致天天享受小籠包，因為孫很快就變成Coleman不可或缺的助手。小到幫他在高爾夫球場叫車回家，大到安排公司年度盛事，幫Coleman寫演講稿、分析投資標的等等，Coleman把她操勞到無法享受人生的任何事，體重還胖了三十幾磅。
最後，孫還是要離開Coleman的公司，錢固然賺了不少，但她看不到在Tiger Global的未來，她更看不過去Tiger Global只有賺錢一個使命，所以離開公司，離開Coleman，回去追求她的志向和夢想，最後就寫了這本書，一圓作家夢。
但我認為這本Private Equity是沒辦法傳世，沒辦法像Liar’s Poker這樣成為經典的。Michael Lewis寫八零年代的所羅門兄弟，也是自傳，也是暴露菁英公司內幕，但孫寫的Tiger Global是有保留的。Lewis寫的是公司文化，是眾人的經歷，當然也有講CEO的事，但孫接觸的就是CEO本人，她如果要像Lewis一樣毫無保留的寫，她一定會被告到死，而她可以出這本書的原因，正是Coleman准許她的，所有內容都是律師審過的，所以內幕就只能是邊邊角角的炫耀，而不是直接核心的指控。
而許多人不知道Lewis的寫作功力背後是有一個強大的個人氣質在支持，Lewis有辦法讓人對他開口講故事，因為他顯露的不是菁英氣質，而是有一點vulnerable，但又很sociable的溫文態度。所以他的故事，雖然講的都是他和他週邊的故事，但閱讀的過程是舒服而輕鬆的。但孫的不是，她的態度，就是我們常見的好強的女生，聰明、積極、努力而在不斷追求下一個目標的那種女生。她們就算講再多自身的苦楚，讀者都感受不到她們的vulnerability，示弱，永遠不是她們的人生準則。
而孫就算花了不少篇幅，說明她對財富早就不為所動，但她仍然透露了許多對外在美好、昂貴事物的偏好。但在Coleman那種過節會送助理六千美金衣服的巨富身旁，誰能不被財富所影響？
孫還有一個寫作的問題，當她把焦點放到Tiger Global的投資策略，甚至是Coleman的經營理念時，我就完全放空，沒辦法投入了。因為她沒辦法像Lewis一樣，把一段歷史、專業內容簡單地講完，更因為對Coleman的投鼠忌器，完全沒有八卦可聽，比我看雜誌還不如，簡直像是在看高虹安作簡報了。
Carrie Sun是個複雜而又有野心的人，麻省畢業，三十不到，就年薪三十萬美金，但又自降身段，當了助理，諸多不合理。也就是這些解釋不過去的地方，我相信，她是極有野心的人，我們一定會再看到她在哪裡出頭，但我想Private Equity這書，對她自己的意義，應該遠大於任何一切。看看就好，不看，好像也沒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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