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煜

財務學教授:股票、歷史、政治、經濟、商業、科技 &「普通人的自由主義」作者

言論自由, 9/1/2024


臉書的祖柏格公開道歉說他們曾經配合政府,在臉書上限制言論,另一方面,馬斯克在和巴西的最高法院法官鬥法,因為不願配合法官的言論審查要求,推特被迫無法在巴西營運,而同時,法國逮捕了電報的創辦人兼執行長,因為他不願配合法國政府對電報上非法活動的查緝。這些社群網站,到底怎麼了?或者說,為什麼有這麼多的政府,到處地要求管制言論?前柯林頓的勞工部長,甚至要求美國政府要把馬斯克管住,如果他不配合阻止謊言、仇恨言論和假消息在推特上散播,政府應該要威脅把馬斯克關起來。

這個嚴肅的問題,可以從很多角度來看。第一個是社群網路的工具性,如果沒有賣菜刀的因為菜刀被拿去殺人而負責任,為什麼社群網路要為平台上的言論負責?如果有人講了謊話,造成了實質的後果,不是應該「冤有頭,債有主」,誰幹的誰負責嗎?毀謗或者是其它的實質傷害,都有現成的法律對付,為什麼要平台負責?

電報的創辦人被抓的時候,網上傳的笑話,法國下一個要抓的是原子筆公司的執行長,因為有人拿原子筆寫下了仇恨言論。這個笑話說明了要平台負責的荒謬性。在美國,因為有憲法第一修正案的保護,大部份的言論受到保護,而網路電子平台,更受1996年的通訊法保護,不用為平台上的言論負民事責任。所以想要美國政府把馬斯克關起來的人,恐怕要失望了。

但社群網路還是有責任的。韓國的AI造假影片傷害無數女性的醜聞,靠的就是電報的傳播。政府,或者是相關執法機關,當然可以要求電報在內的社群網路,配合調查犯罪。在所有的民主法治國家,這種刑事犯罪調查,堂堂正正,和言論自由沒有關係。有關係的是技術上的問題。蘋果之前拒絕為聯邦調查局解鎖手機,不是膽大到不理法院的傳票,而是科技上的加密措施,讓蘋果自己都無法解鎖蘋果手機。而如果有法院開出的傳票,就像檢察官可以監聽電話一樣,許多的社群網路,只要科技上可行,也都會配合。

但電報據說就是科技上不可行,至少是這個小公司還做不到配合政府打擊犯罪的能力。如果從這點來看,電報在很多國家,可能很快都不能用了。

然而世界上的事,沒有這麼容易的非黑即白。就算「配合政府打擊犯罪」這樣看起來沒有爭議的條件,事情也沒那麼簡單。以祖柏格的公開道歉信來看,其中他後悔的一件事,就是2020年選舉的時候,拜登兒子的電腦傳出被扣,而裡面有很多拜登家的犯罪證據,但聯邦調查局要臉書和推特等平台,把這新聞當成是俄羅斯干預選舉的大事,要他們阻止新聞的傳播。臉書因而限制了紐約郵報的報導傳播,而推特則直接停用了紐約郵報的帳號。祖柏格現在道歉,因為聯邦調查局的介入選舉,無憑無據,完全是選舉操作,阻止共和黨因為杭特・拜登而獲利。

所以「犯罪」是誰說了算?巴西法官說推特上有仇恨言論,有假消息,如果推特不派專人管理,就不能開門做生意。但這個專人管理,實質上就是法官的直通門,只要法官說誰的推特要限流,誰的要停用,推特就要照辦,一如馬斯克收購前的推特。但法官也是人,更不用說是充滿政治意識的政治圈內人,並不是什麼公正的第三者,那法官的要求就是要堂而皇之的影響巴西選舉,把自己當成造王者了,馬斯克鬥他,只是剛好而已。

杭特・拜登的電腦事件,傷害最大的就是聯邦調查局和其它的政府機構的公正性,掌握權力的政府機關,居然用如此骯髒的手段操控選舉,誰還相信他們辦的其它案子是公正無私的?

藏在這些「推特像是垃圾堆,言論要管一管」的聲音背後,絕大多數都是追求控制政治權力的陰謀。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地方,社群網路異常「乾淨」,絕對沒有仇恨言論,絕對只有歲月靜好、高大上,如果有假消息,也很快地會被處理,那就是關在數位長城裡的中國。中國共產黨,正是拿著保護國民、維護秩序的理由,封鎖所有共產黨認為有問題的言論。你要這樣的制度嗎?還是要一個「一人一把號,各吹各的調」的混亂世界?我想自由世界大部份的人,如果只有這兩種極端的選擇,很少會選中國式的「安定」。

但西方的左派,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會變成共產黨,他們都相信,只要權力在他們這些心地善良的人的手裡,只會做好事,不會做壞事。如果做了壞事,那也是不得已,因為他們的敵人是法西斯,要打敗這樣的壞人,只能不擇手段。

你把上面那一段話,再唸幾遍看看,誰說他們不是共產黨?

但世界上,應該不是只有這兩種極端的選擇吧?應該有一個理想的方式,可以釋放出言論自由的活力,但又不致於造成不好言論橫行的情況吧?如果你相信有一個妥協的方案,那你就是對人性還有太過天真的想法。除了一個堅守「百分之百言論自由」的立場外,其它任何的妥協,一定會淪為權力者限制言論的工具,而最後會失去所有言論的自由。傑佛遜說,「我們的自由,仰賴的是媒體的自由,而媒體的自由不可能被限制後,還能保有。」只要你開了門,給權力者伸手進去管制言論,那就像是給了小孩糖吃一樣,沒完沒了。

傑佛遜的同一段話說,「如果要我選一個,沒有報紙監督的政府,還是沒有政府只有報紙,我毫不猶豫選後者。」傑佛遜的話是大話了,因為他每天看罵他的報紙,都氣得要死。那個開國初期的年代,報紙上的假消息、人身攻擊,無奇不有,不下於今天。傑佛遜對這個泥巴戰,自己也貢獻良多,黨同伐異的事,他也沒有少做,我們甚至可以說,他是最大媒體戰的最大獲利者。而更厲害的是,像現在美國政府控制言論的事,在開國的時候,也發生過,但美國這個新生國家很快地修正了錯誤。兩百多年的美國民主實驗告訴我們,這個憲法第一修正案,還是了不起的,美國的繁榮、富庶與強大,與這個言論自由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當人們有了充份的言論自由,習慣了週遭的真真假假,我們自然地會對不好的言論,起了免疫力,社會也逐漸建立起一套新的秩序,公正客觀的言論,慢慢地取得公信力,而荒謬的言論,則淪為菜市場裡的陰謀笑談。也許我們現在正處於一個舊的公正言論死亡,而新的公正言論還未站穩腳步的時候,亂是亂了一點,但因噎廢食,把言論自由給廢了,那才是傷害國家社會的千古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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