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務學教授：股票、歷史、政治、經濟、商業、科技 &「普通人的自由主義」作者
此生不做中國人, 12/31/2024
你要怎麼樣讓幾億人脫貧、發財，然後有文明、有教養？當你看到人群裡，有些人受了先進國家的教育，接受了進步文明的洗禮，參與了現代經濟，學會了禮節，懂得了秩序，遵守了國際規範，你就以為社會進步了，但轉頭一看，看似進步的文明角落，怎麼還有那許多農民、勞工，到處大聲嚷嚷，嘴裡吃著東西還張口講話，推擠、插隊，不守秩序，開口一講話就粗俗，不懂尊重人，不懂人與人的界線，不知道維護公共利益，更不懂現代文明的一點一滴。你要怎麼把他們帶到和你一樣的境界？如果你自顧自的當起了人上人，也許你日子過的很好，還有很多廉價的僕人供你使喚，但一踏入國境之外，你拿的護照，跟那些個「下等人」也沒兩樣，外國人看著你，也還把你當成和「下等人」一樣，你該怎麼辦？
李光耀說，不進步，就打你。你在街上隨便溺尿，抓起來打，你亂丟垃圾，抓起來打。打久了，你就懂規矩，你就文明了。新加坡之所以變先進國家，是因為李光耀這個殖民菁英，用家父式的教養，硬把小國小民，一直打，一直罵成了先進國家。但如果國家很大，人口很多，你打得動，打得完嗎？而且說真的，新加坡是不是因為先發財了，人要臉了，打才有用嗎？一幫貧苦農民，再怎麼打，也還是蹲坐在地上，咧著嘴傻笑，能進步嗎？
凱薩琳大帝接手的俄羅斯，土地從東邊的太平洋，到西邊的波羅的海，再到南邊的黑海，是世界最大的國家。在十八世紀，兩千萬的人口，也是中國以外的少數大國了，但凱薩琳大帝面臨的就是李光耀面臨的問題，如何讓俄羅斯變成進步的國家？半世紀前的彼得大帝，幫俄羅斯打下接壤歐洲的土地，建立了一個歐化的新都，讓俄羅斯變成歐洲強權都不敢小覷的軍事強國。但俄羅斯還是一個落後的國家，絕大多數是農民，不僅如此，農民裡，超過一半是農奴，可以讓人隨意打罵、買賣的農奴，這樣的國家，讓俱有啟蒙進步思想的凱薩琳頭痛不已。
凱薩琳想要逐步廢除農奴制度，想要人性化的對待貧農，但俄羅斯沒有這個能量，沒有現代化的官僚機器，只有封建式的貴族體制，用暴力勉強可以驅使農民種田，但如果一夕之間就要讓沒有任何自我管理能力的農奴自由，不但農事沒人做，失去「財產」的貴族，更會癱瘓整個國家。所以她推不動改革，而她的人性化措施，最後也告終，因為在她自以為是明君的統治下，居然還是出了農民起義，差點就被假冒她死去丈夫的叛軍給攻下莫斯科。死心的凱薩琳，自此放棄教化俄羅斯人心，而轉身追求對外軍事功蹟。
農奴一直要到1861年，正好也是美國打南北戰爭解放黑奴的時候，才讓沙皇亞歷山大二世給廢止。從凱薩琳的起意，到最後成功，中間歐洲經歷了法國大革命、拿破崙戰爭、1848革命潮，歐洲翻了一翻，但俄羅斯就像一個老驢子，要給人慢慢推，才慢慢移動，緩慢地讓人懷疑這個國家有沒有希望。但農奴的解放，並沒讓俄羅斯進入現代文明，還是一直拖著遲緩的腳步前進，對比世界在十九世紀的快速進步，俄羅斯看起來就像在一直後退。等到1914年，大戰開打，落後的俄羅斯，被看破手腳，一下就傾頹，沙皇下台死亡，王朝終結，但混亂依舊。
馬克思原先的構想是共產革命要發生在資本主義讓國家社會現代化之後，資本累積促成階級的對立，而讓無產階級有機會奪權專政。馬克思沒把俄羅斯當成是共產革命可能發生的地方，更不可能認為俄羅斯會是輸出共產主義的根源。但列寧生來就是俄羅斯人，他能打的牌就是俄羅斯革命，他成功了，所以他把共產革命的理論順序更改了。但他接下的俄羅斯，和凱薩琳大帝的時候，差別並不大，仍然是個農業社會，而且是個落後的農業社會，不要講社會主義了，到底布爾什維克黨人的命令能不能出莫斯科，都不知道。但列寧穩住共產政權，穩住社會而等到史達林上台。史達林成就了彼得、凱薩琳、亞歷山大，還有列寧都不能完成的事，他把俄羅斯的農民鞭離了他們的舊習慣，把他們硬推向了工業化，不管代價是死幾千萬人，他都完成了，他說，「死一個人是悲劇，死一百萬人則是統計數字。」
但共產蘇聯的強制現代化，把農民推進了公社，把農民送進了城裡的工廠，但俄羅斯人本質還是農民。冷戰過後，俄羅斯還是看著世界往前進，自己不進則退，也許用了賣石油的錢，更新了一些都市的外觀，讓年輕人穿上了西方流行的服飾，但俄羅斯還是一個落後的國家。
歷史的另外可能是列寧不是俄國人，十月革命沒發生，那俄羅斯能不能進步一點呢？凱薩琳大帝知道在她的一生，俄國永遠都是落後的，要改變俄羅斯的未來，她要紮根，她要把國民教育推到每一個角落。她認為唯有農民開始識字，俄羅斯才有可能脫離中世紀的生活。但俄羅斯沒有那個時間和空間，廣大的國土，代表的是敵人在四週，多樣的族群，代表是隨時的種族暴動。如果沒有史達林，俄羅斯也還是要發明一個沙皇來穩住這個大國。也就是說，俄羅斯永遠沒有日本那種餘裕可以用時間、空間來教養國民，把一個穩定的制度放在那裡，等著黑船來開國，等著西方文明來維新國家。
這也是中國的困境。如果蘇聯沒有輸出共產主義，中國的年輕人沒有買帳這個鬼主義，中國還是要出一個皇帝來穩住社會，蔣介石不行，就會有別的皇帝。中國沒有餘裕像日本慢慢來，中國更不可能像革命黨想像的會有一個平和的民主化過程，處於歐亞大陸東邊的關鍵位置，人多地廣，只要荒年，人心就亂，社會就暴動，加上外敵隨時伺機而動，中國的歷史，永遠都忙於吃飽穿暖，忙著不要亂。
明居正說，後世中國歷史回顧二十世紀，會說「中國閙過共產主義」，中國會在，但共產黨不會。我雖然同意長遠來看一定如此，但中國共產黨，還是像蘇共一樣，留下了此前帝制時代沒有過的變革，這個變革，是中國的不幸，在我們有生之年都還會看到這個影響。文化大革命把中國人的價值觀完全毀壞，這個從思想上改造中國文化的過程，把中國毀了，把舊社會少數能維持人與人往來的基礎原則給毀了。就算出了十倍於李光耀的強人，願意鞭打中國人，把中國人打進現代文明，這個中國人群體還是空殼，沒有文化，沒有思想。據說劉曉波贊成中國給人殖民個一百年，他覺得這樣中國就會有現代文明了。這是令中國人聽來非常傷心的話，但這就是毛澤東留給中國人的禍害，然後還有無數的中國人在膜拜毛澤東。
我對中國的未來，相當悲觀。如果你是我開頭說的那種屈居於中國的現代人，「逃」，此生不要再做中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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