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煜

財務學教授:股票、歷史、政治、經濟、商業、科技 &「普通人的自由主義」作者

進步價值滿滿, 12/1/2024


幾年前我在學校辦了個股票俱樂部,請學生吃午餐,一起談論股票。辦了兩年,我覺得相當成功,認識了一些平常沒機會上我課的學生,也帶領這些學生進入股票的世界。到了第三年,我照例發邀請給全校學生,歡迎有興趣的學生報名,我加了一個條款,如果報名學生超過預定名額,我會依年級選取,高年級優先。

沒多久,院長傳話給系主任,說我這個俱樂部,選學生的條件不夠透明,有學生擔心選不上,要我重新考量選取的標準。這是很奇怪的事,因為根本就還沒有人來報名。系主任說是學校管DEI的副校長轉知院長。

然後哲學系的一個講師,就著我發給全校學生的郵件,說裡面提到 highly acclaimed,「極受推崇」的股票俱樂部又來了。他想推薦給他的學生,只是不知道這個俱樂部是受誰推崇,他很想知道。推薦個鳥蛋,來找麻煩的,我還看不懂嗎?這兩個訊息加起來,不就很清楚了嗎?所以,老子不辦了。這俱樂部本來就是一個自己生出來的事,好心被雷親,英文有句話說No good deed goes unpunished,「沒有善行不被懲罰」,不做不錯,省事。

但我有時心想,也許這就是他們想要的,在神聖的校園裡,談錢多髒,談股票多下流,早早把這個組織幹掉,才能維持校園的社會主義純潔。這是2019年的事,DEI已經開始橫掃美國校園,到2020年的疫情開始後,毒蟲佛洛伊德被警察打死造成全美國的暴動,把DEI拉到從來沒有過的高度。DEI裡面的每一個字Diversity(多元化)、Equity(平等)、 Inclusion(擴大包容),看起來無害,但都充滿了進步價值。我說「進步價值」,但沒有一點正面的意思,所有的進步價值,通通是左派鬥爭的工具。這點我很清楚,因為我也小小地嚐過鬥爭鐵拳的滋味。

2020年的秋季班開學,全校都上網課,我帶大一新生,從來沒有這麼痛苦過,也從來沒看過這麼不上心的大一新鮮人,學期即將結束的時候,一大半學生不是成績差到要留校查看,就是準備轉學。有兩個活寶,一天到晚蹺課,要選下學期課的時候,他們和我坦白,他們自己找了佛羅理達的學校,要轉去溫暖的地方快活。我心想,也好。但他們告訴我,藝術課的老師,很可能把他們當掉,學分就沒辦法轉。我剛好認識這個老師,於是雞婆地幫他們發了個郵件。

這個老師幾年前應徵工作的時候,我有和她吃過飯,想說也算有交情,於是用輕鬆的口吻,問她有什麼辦法讓這兩個學生不要被當,也不求高分,就低空飛過就好,反正人都要走了,留一個好印象?我以為幫了學生,但不知道的是,這個老師原來非常的DEI。

沒多久,院長說要約談我,不但要約談我,還不准我接觸這個藝術系的老師,不准有機會和她談這個事,以免我報復。然後約談我的時候,我可以請faculty welfare的代表一同出席。這個faculty welfare相當於教師工會,院長要工會代表出席,那不就是要對我懲戒?我的老天,我不過發個郵件幫學生求情,是什麼天大地大的事?對我來說,因為這樣的小事來約談我是很荒謬的事。

但也許真的對DEI信仰者來說,一個男性資深教授,對一個還未拿到終身職的年輕女性教授,做出任何「無理」的要求,都是一個權勢的不對等,是絕對的no no。這也正是院長在約談裡講的,說兩個教授之間的power differential,不允許我做出這種要求。這事對我的教職沒有任何影響,因為我是有終身職保護的正教授,他們不能動我。但用常理判斷,這個約談本身是正確的嗎?院長不是應該在聽過來龍去脈後,回頭教育新近教師,不要小題大作嗎?藝術系的老師,回個電話、電郵,禮貌地告訴我「不行」,事情不就解決了嗎?我有什麼權力傷害她?這種人際往來,是我們一入社會,就知道要學的基本作人道理,怎麼在DEI的世界裡,就變成了「權力不對等」的濫權?

MeToo的浪潮後,多少的女性,失去了年長男性的提拔機會,因為老白男不敢和女性一起出門吃飯,不敢關起門「教導」作人的道理,不敢拉近同事間的關係,因為瓜田李下。我沒有被MeToo,但在校園裡整天看著白左女性的進步姿態,動輒得咎下,讓我變得非常小心。校園文化變成一言堂,就是這些進步派,整天拿著進步價值的放大鏡,隨時檢視不合群份子的行為,到處鬥爭的結果。

我把股票俱樂部「課程化」,變成正式課程後,沒有人可以管我,反而更好。這學期的課,來了十個男生,一個女生都沒有。學生和老師,一點一點試探後,發現這是個言論自由的天堂,百無禁忌,你都不知道學校裡有這麼多的川普支持者,這些被進步價值壓抑的男學生,有時開著種族的玩笑,有時開Talyor Swift的玩笑,大家都一笑置之,也是他們告訴我,Lululemon這個公司,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因為創辦人覺得讓亞洲人來唸,會很好笑。It’s a joke and we can take it! 但我不覺得真有哪一個人是種族主義者或是男性沙文主義。就算真有,你認為DEI的教育,真的可以把他們改邪歸正嗎?還是讓他們私下的偏見,在反彈的情緒下,更為擴大?

DEI的極致是這些進步派,完全聽不下別人的意見。當有學生不認同他們的看法,比如說,少數民族一直是受害於西方的殖民主義、種族主義,而始終在社會被邊緣化,這些進步派碰到學生沒有這樣的認知,不是去傾聽這些拉丁裔、非洲裔的學生,為什麼不認同,而是直接了當地認定,他們被殖民主義、種族主義洗腦到已經不知道他們正在傷害自己。完全自大到一個無以復加的地步。

「革命最後會吞噬革命的子女」,DEI的運動,因為要鬥爭,搶話語權,搶權力和資源,所以把人一個個的分化,只要不同於自己意見,不是敵人,就是笨蛋。但誰來決定這個敵我之分?最後,把所有的同志通通趕跑了,進步派就成功了?還是揮劍四顧,四下無人只剩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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